第六节

——少年


【资料图】

接下来摇醒我的,是这样的呼唤。

——少年,起来。醒醒吧。

就算叫我起床,我还是困得要命,就连摸着我脸颊的手也让我感到很烦。

我下意识地扭过脸去,不知是谁的手硬把我的脸推到前面。

——少年!

原本烦闷的声音,变成了高兴的声音。

“太好了。”声音的主人说着,我的额头感到了温暖,她的脸上还吐着气。

我猛地一惊,正要起身的刹那,额头一阵疼痛。

“好痛!”

一起发出了小小的悲鸣。

“你怎么了!不要突然起来!”

接着是带着怒气的声音。

“……樱子小姐?”

“真是的……那么,你没事吧?”

捂着额头,表情严肃地说这话的不是别人,正是樱子小姐。

是梦吗?我一直在做梦吗?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?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,一瞬间混乱了,但是看到樱子小姐不高兴的表情,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。

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,用手指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,她的脸颊确实很温暖。

“……是真的吧?”

“你见过假的我吗?”

她讶异地歪着头。

“是啊……真的,真正的樱子小姐,为什么?”

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。

我再次抓住她的袖子,感到袖子下面有一只纤细而肌肉发达的手臂。

“不是幽灵吧?”

她耸耸肩,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我很高兴——如果可能的话,很想抱紧她。

但是那样的事做不到,而且只要动一下身体,后脑勺就会疼痛不已。

“对了,你身体真的没问题吗?”

樱子小姐用手指摸了摸我的后脑勺。

“好痛!”

“成瘤子了,应该是撞到什么地方,造成脑震荡吧。”

“脑震荡?”

我渐渐恢复了平静。对了,我在找乡路小姐。

“……为什么?”

“地板上到处都是书,虽然像图书馆那么气派,但她把书放错了位置。虽然看起来很好看,但不应该把这么厚的书放在上层,即使在是地震再少的旭川。”

否则,她的头上就会长出这样的肿瘤——樱子小姐说着呵呵地笑了,捡起地板上厚厚的图鉴,漂亮的原子图鉴,但是下面是乡路小姐的尸体。

“话说回来,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樱子小姐一边俯视着乡路小姐的遗体一边问道,但是,那应该是我的台词。

“樱子小姐,之前你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?”

“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睡在尸体旁边的原因。”

确实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吵闹,没办法,我只好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。好久不见的樱子小姐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瘦了一些,下巴也尖了,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她的脸色好像很差。

“所以你就在这里?你真勇敢啊。”

“你是想说我鲁莽吧?”

话虽如此,她也一样吧。

“樱子小姐为什么在这里?”

“因为我很在意,所以调查了一下……我去了入江结爱的工作单位,结果发现她从店里借的巨款的担保人里有乡路祥代的名字和住址。不过,笔迹和入江的一样,所以不确定这具尸体是否知道欠债的事。”

山口被通缉后,网上确实曝光了两人的个人信息。

入江结爱工作的店的名字,虽然夹着0模糊不清了,但只要我想,应该也能查到吧。

原来如此,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,樱子小姐确实在追查这个案件。

“不管怎样,先报警吧,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。”

樱子小姐一边点头,一边用严肃的表情俯视着乡路小姐的尸体。

“莫非……他杀?”

“不,看来是死于非典型性自杀,现在还不好说。”

然后樱子小姐走向玄关,我按住头,视线追随着她。

“这是你的伞吗?”

“你说伞?不,那不是我的伞……幸好雨马上就停了,而且我是踩自行车过来的。”

我回答“没有”,“嗯”了一声,樱子小姐捂住了嘴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不,我只是想到有可能被害者和某人是冒着雨回到这里的。”

“什么?”

虽然动了动还会感到轻微的晕眩,但我还是追上了樱子小姐。她似乎在注视着玄关的地板。

“确实有鞋印,我想这是我和樱子小姐的。”

仔细一看,黑色的玄关瓷砖是湿的,应该是下雨的缘故吧,虽说是骑自行车来的,但我的运动鞋也有点湿,这是因为公寓前面的积水吧。

“不是,是这边。”

但是樱子小姐看的是伞架。

“伞……湿了吗?”

一看,还有一把沾着水滴的伞插在伞架上。

“嗯,这双运动鞋也湿了,下雨的时候……对了,大概是三个小时前。”

她一边看表一边说,看来我昏了将近两个小时。

“大概下了三十分钟的雨,因为不是下了一天,所以应该没拿过几次湿伞,不过,这个伞架旁边的空白地方也湿了。”

我蹲下来摸了摸,伞的旁边确实湿漉漉的。相邻的鞋柜也是,这里确实还站着一把湿漉漉的伞。

樱子小姐再次走到乡路小姐面前,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脖子。

“你看,脖子上的缢痕上有水泡。有活体反应,说明至少不是杀人后运走伪装自杀的……而且下颚关节和颈部有僵硬的迹象,大概死后两三个小时吧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也就是说,我是在乡路小姐去世之后才来到这里的吗?想象的瞬间,背脊一阵发冷。

“我是和山口他们刚好错过了吗?”

“是啊……说不定他们就躲在房间里了。你头上的伤不是被书打中的,而是被凶手打伤的。”

“怎么会……”

“算了,还是先报警比较好,在这里告诉内海不就行了吗?”

确实,遗体在这里,我在这里。必须报警,说明情况。

我联络了内海先生,向他说明了情况,因为山口的通缉,我很担心乡路小姐,就想着去她家看看,却发现门一直空着。我担心地往里面一看,竟然发现她倒在地上,我吓了一跳,结果被书掉下来砸到头,晕了过去。

我没有说谎,所说的几乎都是真的,只是目的多少有些不同,并欺骗他们说樱子小姐只是来接惊慌失措的我。我向警察说明了一切后,老妈被叫来接我。

“为什么要去乡路小姐那里? !”

老妈一看到我就骂我,我只好说是正好从附近经过……老妈半信半疑地说:“哦?”含糊地回答。

“你又和这个人玩侦探游戏了吧?”

“不是的,我才刚见到她。”

“算了!不要插手多余的事情!万一被怀疑怎么办? !”

所幸在推定乡路小姐的死亡时间里,我正在咖啡馆喝可可,所以可以证明我当时不在现场。万一自己被怀疑是凶手呢?尽管这种不安不是没有,但我根本就没有杀她的理由。

但是,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很突然。我确实很在意乡路小姐的事,也很想见樱子小姐,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

“……算了,她说她是一个人住的,要是发现得晚了就糟了,毕竟已经一下子空出了两间房,如果还需要大幅改造,那可不得了。”

老妈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“一口气两个房间?”

“嗯,是啊。刚才警察打来电话,说入江小姐的遗体被发现了。”

“诶!”

正好和内海先生说完话,加入我们的樱子小姐发出了惊讶的声音。

“听说她是在废弃的房子里被烧死的。我也说她可能是自杀……所以,她可能还是在背地里和他们保持着联系。”

“废弃的房子?”

听了老妈的说明,我毛骨悚然。

山口和入江自杀的废屋是花房所在的画室,是一重她们的圣地,还有几个月前我为了集体自杀而造访的那间废屋。

意识到被通缉的那两人殉情了……按照警察的意见,山口的案子可以了结了,乡路小姐的死也是自杀,似乎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。

乡路小姐好像是用书架旁边的钩子上吊的。这里确实有自杀前见过谁的痕迹,但我亲眼看到她并没有发狂,而且书架上只掉落了五本书。

我的脑震荡,说不定是被藏起来的凶手打了……樱子小姐是这么想的,确实奇怪的是,我昏倒在沙发上。

当然也有可能顺利地倒在沙发上。但在半梦半醒中,感觉像是被人抬走了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那不是山口,因为他是昨天晚上死的。

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想到的是Phantom。

——对了,我之所以还没杀了你,是因为羽化需要食物。

想起他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,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冷,感觉那只是一场噩梦。

“果然……案子和Phantom有关吗?”

“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开始追查的,但是没有发现他的痕迹,而且这桩案子的头盖骨都齐整。”

三天后,我和樱子小姐在常去的红茶店见面,她对我的杞人忧天表示了否定。

但总觉得不太对劲。

“对了,你一直去哪里了?还有,怎么还没把赫克塔接走?”

因为樱子小姐还不把它接回家,赫克塔这个月就是馆胁赫克塔了。

唉,这本身倒也不是很讨厌,但今天为什么要在红茶店见面,而不是九条家呢?

“……老婆婆,还好吗?”

“是啊,梅子和往常一样。不过,现在在札幌。”

听到这里,我突然想到了住院的叔叔。

“难道,设乐老师出了什么事?”
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用不着你担心。”

“是吗……”

缓缓地摇了摇头,樱子小姐否定了。那样的话告诉我就好了……在这么想的同时,我又不得不接受,如果是叔叔的事,樱子小姐确实是不希望别人提起的。

而且,就算问了也不会告诉我吧。对樱子小姐来说,她叔叔是圣域般的存在。

但我以为她一定是在拒绝我,所以就放心了。

“对了,关于乡路小姐的事。”

没办法,我只好改变话题。

“远房亲戚和前夫都拒绝接收乡路小姐的遗体和遗物。”

入江的遗体是被断绝关系的父母领走的,但是山口和乡路被遗属拒绝了,因为他们不希望有任何关系。

山口他们住的房间特别脏,要把房间弄干净需要花钱,幸好是入江的父母出的钱。

乡路小姐的房间很干净,处理了家电等不必要的东西,可以换一些钱,亲戚们拜托我们用这些钱把们乡路小姐火化。

“其实不是我该做的事”……虽然这么说,但老妈为乡路小姐做最后的送别仪式,还是让我激动了。

我也觉得她确实是个可怜的人,让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一个人在无人送别的情况下离开人世,或许更让人觉得可怜。

“所以明天虽然不能为她守灵,也不能举行像样的葬礼,但至少要用她的押金来为她诵经,然后送她到火葬场。如果有时间的话,樱子小姐你也来吗?”

虽然知道樱子小姐没有送别的意思,但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多一个人比较好。至少她见过乡路小姐的尸体,而且也接触过。

第二天,我送走了乡路小姐。

乡路小姐好像在公司也没有亲近的人,只是以公司的名义送来了奠酒。她好像确实很孤独。手机通讯录里只登记了一个单位的号码、一个远房亲戚的号码和离婚丈夫的号码。

我不觉得她是坏人,为什么?老妈对我说:“自己不积极地努力去和别人接触,本身还没有孩子的话,和别人的联系也就会越来越淡漠。”

既然如此,为什么偏偏选择那个入江结爱作为唯一的朋友呢?是因为长得像妹妹吗?

最后聚集在一起为乡路小姐送行的,只有我、妈妈和樱子小姐。

只是在火葬前请和尚念经而已,虽然来的人太多会让人困扰,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像样的仪式,但没有一个熟悉她生前的人来送行也真是让人难过。

神也有同样的想法吗?还是说这里这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偶然。

“我喜欢土耳其桔梗,正好是旺季,真是太好了。”

棺材里放的不是白菊花和百合花,而是五颜六色的小玫瑰。

“确实花很好看,很漂亮的花。”

让老妈这么回答的,是殡仪馆的小叶松先生。

“是啊,而且她好像不喜欢香味太浓的花。她说艳丽的香味不适合自己……她是个很优雅的人。”

小叶松先生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,他是老妈委托的殡仪馆的人,那家因为几次因缘而委托的公司,一开始是由别人负责的,但当天突然来了另一个人,老妈吓了一跳。

“其实我……和乡路小姐认识。”

小叶松先生战战兢兢地对迎接他的我们说道,小叶松先生身材瘦削,头发稀疏,也许是因为戴眼镜的关系,给人一种神经质的印象,但举止温和。

也许是职业关系的关系吧,小叶松先生说话的语调略为低了一些、既然作为朋友的小叶松先生都这么说了,我反而觉得这样很适合乡路小姐,不免松了一口气。

“最近她的手机坏了,应该已经换成智能手机了。通讯录是不是因此丢失了呢?至少要是能再多叫点儿人就好了。”

小叶松先生说,乡路小姐本来交际范围就不广,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的人,她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应该有几个来往,可以查了之后再联系一下。

北海道的报纸除了所谓的哀悼广告外,通常还会刊登逝者的姓名和告别式的地点等。母亲说,北海道是一个大地区,能知道远亲或关系不深的人的讣告,是件很难得的事。

虽然是以死亡报告为基础免费制作的,但是现在也有了个人信息的观点,在提交死亡报告的时候,可以选择是否刊登这些信息。

如果是密葬的话,也会在日后刊登仪式已经结束的消息,妈妈想至少以这种人们的知道的形式刊登,但由于离婚丈夫的强烈反对,所以没有刊登。

刚再婚的他,不希望周围的人想起前妻的名字,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,但这个名字就这样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,实在太悲哀了。

然而,我们只是擦肩而过,能做的已经竭尽全力了。四个人听着不长不短的念经,焚香,目送棺木走向火化炉。

我们之后还要去捡骨头……于是,我们决定就此解散,但总觉得难以离去,结果我们就这样待在小叶松先生身边,因为他非常憔悴。

“不过太好了,她能有个很亲近的人来为她送行。”

老妈在休息室里喝着茶,像打心底想的一样,松了口气说道。

“虽说我们关系很亲密,但认识的时间也不长。”

正因为时日尚浅,才会有强烈的思念吧。小叶松先生的无名指上似乎也没有戒指,我想,他或许对乡路小姐怀有比友爱更强烈的感情。

因为头发的关系,他的年龄看起来不太清楚,但年龄应该和乡路小姐差不多吧,不难想象他和乡路小姐微笑着说话的样子。

“那么,乡路小姐去世前,你有没有去过她的房间?”

这时,我想起她房间里另一把伞的痕迹。

“不?为什么?”

小叶松先生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。

“啊,没什么,不过,我发现乡路小姐的时候,房间里好像有人的痕迹。所以我还担心是不是山口或入江小姐来过她家里,但那时两人好像都已经去世了。”

我本以为这是个漫不经心的问题,但他似乎非常吃惊,脸色渐渐苍白起来。

“你有什么印象吗?”

坐在椅子上的樱子小姐变换着长腿,态度蛮横却又不恭地问道。

“……不、不。”

小叶松先生摇了摇头,表情依然不以为然,他的动摇丝毫没有掩饰。

我还想再多问几句,老妈说:“好了,打扰了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也许是察觉到了灾难的气息,也许是觉得让他为难太可怜。

樱子小姐想留下来,这倒没什么,她似乎还想去捡“骨头”(查找线索)。

我被老妈责备得不知所措,老妈说:“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里!”她还训斥我说:“拜托你再懂事一点。”我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火葬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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